2018年1月24日 星期三

〈1973年 任務〉


UL in HP version 2


  一月的寒冬,倫敦刮起了一場大風雪。

  街上的人來來去去,行色匆匆,沒有人會注意到掛著明星演唱會海報的豪華唱片行與充滿文藝氣息的美麗書店之間躲著一座破破爛爛的小酒吧,寫著店名的簡陋木牌逐漸被飄落的雪掩蓋,讓這家店顯得更加不起眼。

  不對。或許該這麼說──
  「麻瓜」根本不在意這間酒吧的存在。


  酒吧的木門砰地一聲被打開,拐進了四個風塵僕僕的身影,除了長到拖地的袍子與奇怪的連帽斗篷之外,其實這幾位年輕巫師與一般人並無二致。

  「哇喔超冷的,本大爺都要凍死了啦……老闆!來個可以暖暖身體的飲料吧!」說話的巫師摘下防風的斗篷帽,露出一頭搶眼的綠色短髮,以及一個燦爛到有點令人煩躁的笑容。
  綠髮青年並不是對著空無一物的吧台說話──在他開口的同時,吧台裡面一塊像是風乾漂流木的東西動了一下,原來那是個乾癟皺縮,穿著斑駁褐色長袍的老酒保。
  「沒問題……還是老樣子吧?其中一杯不含酒精。」四人坐定,他們的面前轉眼間各出現一個冒著熱騰騰蒸氣的杯子,裡面裝著的飲料顏色都不盡相同。

  「啊──得救了。」喝了一大口杯子裡的白蘭地,綠髮青年滿足地脫口而出。
  「迪諾你也別這麼誇張,哪有那麼冷。」一旁的褐髮青年笑著說道,舀起一口熱湯喝下。
  「會自體燃燒的人當然不覺得冷啊──」
  「好了迪諾,別把里斯說得火蜥蜴似的。」另一位東方面孔的青年也說著,他是四位巫師之中唯一沒有摘下斗篷帽的。他的口音如他的長相一般,帶著東方的氣息。
  「喂出葉!別拿這麼遜的奇獸來比喻我啊!」里斯轉頭往東方面孔青年的方向小聲抱怨著。
  「那,火螃蟹。」出葉笑著回應,並一邊用撕成塊的麵包蘸著面前加了酒的番茄濃湯塞入口中。
  「咳……」
  「重點不是奇獸的種類!馬庫西瑪斯你不要偷笑,我們都有看到。」里斯不滿地說著。而剛剛以輕咳掩飾笑聲的同伴,戴著遮住半張臉面具的青年則微笑著啜飲了一口熱紅酒,然後指指頭頂上的窗檯。那裡不知何時已經端坐了著一隻身上灑滿雪花,有如糖霜蛋糕一般的貓頭鷹,貓頭鷹的腳上繫了一封信。

  出葉站起身來抱下貓頭鷹,他輕撫貓頭鷹的頭,撥掉牠身上的雪,並解下牠帶著的信,羊皮紙材質的信封上什麼都沒有,只在封口處蓋了一個圖案特殊的蠟印。出葉抬頭環顧四周,店裡除了老酒保與他們四個之外,沒有其他人了。於是他取出魔杖在蠟印上點了一下,再翻至正面,原本空白的紙面開始蔓延銀藍色的墨水線,線條逐漸構成了幾行字「倫敦,斜角巷一號,破釜酒吧,吧台桌前,鳳凰會正氣師E團四人收」。

  還沒開口讀出聲,出葉發現他的三位同伴已經全湊上來盯著信看。
  「你念吧,予有口音。」出葉抽出信封內的羊皮紙,把信塞到馬庫西瑪斯手中,馬庫西瑪斯面具下的眼神似乎動搖了一下。

  接過信,猶豫了片刻,馬庫西瑪斯開始以聲量不大但清晰的嗓音讀著上面的文字。
  「……黑巫師秘密聚會情報,一月二十四日晚上八點,高錐客洞郊區,教堂旁的廢棄餐館,可能會有攻擊麻瓜的行動,務必阻止,必要時請行使正氣師的職務。」
  「一月二十四日……不就是明天嗎?高錐客洞離這裡也有一段距離,居然現在才通知我們?」里斯皺起眉說道。
  「……上面寫『可能』。」馬庫西瑪斯提醒道。
  「這應該不是緊急任務吧?否則上面就直接派護法來傳話了,哪裡還悠悠哉哉地讓貓頭鷹慢慢飛啊。」迪諾說著。
  「但也許還是重要的事。」出葉說的也不無道理,否則不會一次派出他們四個巫師一起執行任務。

  「欸欸,你們看!」迪諾指著羊皮紙角落一個手繪小符號,那是魔法部的徽記。
  「跟魔法部有關啊,難怪。」里斯看著符號沉吟著,這場聚會有魔法部的人參加,因此讓同樣隸屬於魔法部的正氣師們來阻止是再適合不過了。
  「等等,這裡還有……」里斯指著羊皮紙的另一面,空白處以另一種顏色的墨水寫了幾個細小的英文字母「Mia」。
  「原來如此,不是普通的黑巫師,是米亞老巫婆親衛隊之類的吧。」迪諾插嘴道,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而且還有魔法部的人參加嗎……」

  「予先去探個虛實,隨後你們跟上會合。」出葉站起身,說完這句話便施展消影術離開,原本他所在的位置現在只剩下一團淡淡的薄霧。

  「好吧──現在又到抽籤時間囉!決定誰要潛入黑巫師聚會會場的時刻來啦。」迪諾愉快地說著,但里斯與馬庫西瑪斯只是看著他,然後聳聳肩。
  「……你不用抽。」
  「咦──為什麼!?」
  「因為你的運氣永遠都會抽到你想要的籤啊。這應該不是什麼黑魔法吧?」里斯以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對迪諾說著,而迪諾也不甘示弱地反駁。
  「才不是咧!幸運也是一種實力啊!這可是超越任何魔法的偉大存在!」
  「是是是……總之,既然你運氣那麼好,潛入會場就直接算你一個吧。剩下一個就我跟馬庫西瑪斯抽……」
  「……不必了,我去。」
  「!?」里斯與迪諾同時看向馬庫西瑪斯,臉上滿是疑惑。
  「……魔法部。」但當馬庫西瑪斯說出那個關鍵字之後,兩人馬上就明白他的用意。
  「你沒必要那麼在意魔法部……呃,魔法部高層的。」迪諾拍拍馬庫西瑪斯的肩膀,差點脫口而出的話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那個和他接觸的女巫非常古怪。」馬庫西瑪斯只簡短地說了這句話,就繼續一如往常地緘默。
  「好吧,既然你堅持的話。」里斯也拍拍馬庫西瑪斯的肩膀,然後站起身。「我先回魔法部多打聽點情報再過去,你們兩個處理完事情後早點到高錐客洞會合吧。」

  他們很有默契地互看一眼,點點頭,隨後里斯施展消影術離開,迪諾與馬庫西瑪斯則是前往酒吧後院,朝隱藏著魔法世界的那道磚牆走去。

***

  第二天,大約晚上七點左右,迪諾對馬庫西瑪斯躲在離聚會地點廢棄餐館有一段距離的角落觀察著巫師聚會的情形。這個小城鎮原本居民就不多,參與秘密聚會的巫師又大多用現影術直接現影於餐館門口,因此麻瓜們幾乎不會注意到家附近出現了一群穿著詭異的怪人,在無人出入的「荒廢建築物」中,展開氣氛詭異的聚會。

  「哇喔,真剛好欸,他們每個人都戴著面具,這樣你的面具就不突兀啦。」迪諾對馬庫西瑪斯悄聲說道。
  「我們還是分開進去。」馬庫西瑪斯只是簡單扼要地回應了一句。
  「嗯,那本大爺先走啦!祝好運喔,馬庫西瑪斯!」
  「……」

  等迪諾消失後大約過了十分鐘,馬庫西瑪斯施展咒語將自己移動到餐館半損壞的玄關處,扮成參與聚會的成員,進入了會場。剛踏進會場,就看到以面具偽裝身份的迪諾朝自己走來。
  「呼,馬庫西瑪斯!你剛剛有沒有被檢查到?他們說要一個信物當聚會的證明,可是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嘛!結果剛好前面進場那個巫師的同伴還沒出現,本大爺就假裝是那個同伴混進來了!」迪諾一如往常地在關鍵時刻特別幸運,他壓低了聲量對馬庫西瑪斯說著。
  「……有。」馬庫西瑪斯點頭,回答也一如往常地簡潔有力。
  「但你還是進來了……所以你有那個信物?」
  但這次馬庫西瑪斯搖搖頭,然後他指指自己臉上的面具。「……我把它拿下來。」
  迪諾愣了一下,然後瞬間理解了馬庫西瑪斯的意思。
  「雖然你跟魔法部長長得一模一樣,可是氣質根本完全不同嘛!」
  「……不熟的人分不出來。」
  「唔……可是你就這麼篤定魔法部長跟這件事有關?」
  「險棋。」

  這該算是幸運,還是判斷正確呢,或許都有吧。


  這棟建築物裡面與年久失修、爬滿藤蔓的外觀完全不同,挑高的內部十分整潔,掛著黑色的吊燈,石牆上還雕著古怪的圖騰,看來並非出自麻瓜之手,果然還是巫師建造用於某些特殊用途吧……比如今天的聚會。
  參與聚會的巫師數量比想像中少,只是與會者中有幾個熟悉的身影,是他們在魔法部不同部門卻有不小職階的同事,這可是戴著面具都隱藏不住的事實呢。

  臺前站著的兩位黑袍巫師大概是策劃者或首領之類的人物,他們全身都被斗篷遮掩得密密實實並以面具遮掩住面孔,身材一高一矮,有著明顯的差距。較矮的那位從外形看來似乎有些駝背;而較高的那位隱約看得出兜帽下幾綹銀白色的長髮。
  看不出來他們到底想做什麼。目前證據仍不甚明確,只是單純聚會並不足以入罪。如果沒有殘害麻瓜的事實或他們效忠黑魔王的直接證據,是無法將他們緝捕歸案的。

  只能耐心等待,以不變應萬變了吧。


  「……長期以來遭受麻瓜的迫害……讓他們了解並且畏懼魔法強大的力量……」
  「……米亞大人…擁護……」
  「……為了復仇……保護我們的世界……創造巫師能自在呼吸的世界……」
  看似無視臺上演說著的巫師,躲在最後一排角落座位的迪諾與馬庫西瑪斯悄聲交談著。
  「里斯跟出葉他們應該沒問題吧。」
  「……這裡只有一個出入口。」馬庫西瑪斯說得對,只要在這棟建築物四周設置反消影術咒語,再守在大門旁等待,想逮捕裡面的人等於甕中捉鱉,能夠輕鬆地一網打盡。
  「聽起來再過沒多久就會有進一步的行動了啊。」迪諾喃喃自語。
  「……」

  「今天的行動,是宣示,也是警告。稍後即將開始的行動,將以此處麻瓜鎮長的鮮血來告訴那些邪惡的麻瓜們,他們的所做所為都將得到相對的報應。」演說告一段落,黑巫師高舉魔杖,喃喃念著咒語,從他的魔杖尖端鑽出一小團獰綠色的蛇舌骷髏標誌,逐漸擴大並往窗外飛去。
  但那個代表黑魔王的標記卻在即將穿透彩繪玻璃的時候被彈了回來。
  「!!!!!」
  「怎麼回事!?」

  「啊哈!出葉的反咒語生效了。」
  「……走吧,要上了。」

  人群起了小小的騷動,有人施展消影術企圖離開現場,卻因為早已布下的反制咒語而無法達成目的。
  看見領頭的銀髮黑袍巫師正打算往門口的方向走去,迪諾把戴得很不習慣的面具丟向一邊,抽出魔杖,以魔杖尖端指著他大喊了一聲:「別跑啊!米亞老巫婆的頭號粉絲!」
  在迪諾喊叫的同時,右前方飛來一道綠光射向他的胸口,是身材較矮小的另一位主謀巫師施展的索命咒。不知是迪諾太過幸運,還是對咒語攻擊瞬間做出反應,他幾乎是立刻臥倒,巧妙閃過致命的咒語後在地面上翻滾了一圈,再施展魔法還以顏色。金色光束從迪諾的魔杖前端竄出,像繩索一樣綑住攻擊者的腳,對方馬上失去平衡重摔在地。

  看見其中一位主謀者被逮捕,其餘的黑巫師們竟亂了陣腳,慌張地推擠著。在會場裡的迪諾與馬庫西瑪斯開始將其一個一個捉拿起來準備帶回魔法部審問。只是,在尚未完成拘捕行動之前,所有的事情仍然存在著變數。
  混亂中,銀髮黑袍巫師將左側的石牆轟破了一個洞。多了一個出口讓逮捕任務的難度增加不少,不過目前的狀況,以他們這樣經驗豐富的正氣師而言絕非難事。整棟建築物逐漸被濃得看不見周圍的霧包圍,室內的氣溫也不知為何變得越來越高。企圖從門口逃離的黑巫師們被守在附近的出葉逮個正著,其中一個黑巫師趁著混亂想從破裂的牆壁洞口逃逸,卻在爬出去之後撞上了一堵隱形的牆壁而摔倒,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就被隨後趕上的馬庫西瑪斯制伏。


  原本與迪諾對峙著的銀髮黑袍巫師似乎是改變了想法,他大概是放棄打敗現場所有正氣師的念頭,一點一點將自己的腳步轉移至離自己最近的破裂牆壁附近,然後發射一道刺眼的強光讓迪諾下意識地遮住眼睛,看樣子打算抓緊機會逃離現場……

  「嘿,里斯!跑出去那個就交給你啦!」或許是黑袍巫師的行動太好猜,也可能是迪諾的運氣再一次眷顧他,迪諾以長袍袖口掩著臉的同時,也朝某個方向大聲說著。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埋伏已久的里斯終於現身,擋在黑袍巫師的面前。黑袍巫師冷笑了一聲,舉起魔杖做出像是指揮家的動作,準備迎戰新的對手。他巧妙地利用崩落的斷垣殘壁當作掩護,同時發動攻擊。他在避開里斯施展的昏擊咒之時弄掉了面具,但他似乎不在意真面目曝光,連續回敬了數發酷刑咒及索命咒。

  里斯敏捷地閃開好幾道針對他而來的邪惡咒語,接著他的魔杖爆出一團火焰。烈焰逐漸擴大,像是有生命一般地動了起來,擋住銀髮巫師的去路。銀髮巫師面對逐漸逼近的火焰,慢慢後退至破損的牆邊,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帶些無奈卻又意味深長的笑容,做出了投降的手勢。

  「時間到了……」銀髮巫師細語道,只隱約從嘴型可以分辨出他說了什麼。

  就在同時,餐館內部忽然竄起熊熊烈火,但那不是里斯施展的魔法。銀髮巫師看著餐館中直衝天際的火光,又露出那抹奇怪的微笑。
  「你想湮滅證據吧,可惜一點用都沒有。」隨著里斯的話語結束,火焰瞬間熄滅,只剩下漫天的白煙、餘燼的熱氣,以及僅在這棟半毀的建築物正上方籠罩著的,仍淅瀝瀝下著雨的烏雲。
  「這樣已經夠了唷。」銀髮巫師笑笑,絲毫沒有反抗,跟著其餘被逮捕的黑巫師們一起被帶離了現場。

***

  「欸,你們看。」數天後,在魔法部正氣師局的辦公室裡,迪諾拿著貓頭鷹剛送來的信,上面寫著高錐客洞黑巫師聚會的兩名主謀在移送巫審加碼法庭的路上逃脫的消息。
  「什麼人放跑的吧。」出葉看著上面的字淡淡說著,其他三人點點頭表示認同這個推測,並無奈地嘆了口氣。



  也許他們猜得到,也許他們不願去猜。之後的任務,必然會比這次更加險峻好幾倍,甚至可能賠上自己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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